童小兰踩灭了烟头。
她靠在器材室的门边。铁门内满是生锈的支架和器材堆。各种东西胡乱堆在一起。
摆弄着老式的翻盖手机。童小兰百无聊赖地玩着贪吃蛇小游戏。
这是一款手机自带的黑白游戏。玩家需要操作长蛇不断吃掉屏幕上的方块，不断变长。同时也不能碰到蛇的尾巴。
智能手机未革新的时候，似乎这种小游戏在那里也十分流行。
随着关卡的奖励音效响起。女孩显得全神贯注。她完全地无视了角落里站着的人。只管摆弄手上的按钮。
器材室里有四人。她，梁琛，一胖子，一瘦子。
文井二中的器材室两年前废弃了。这里基本上没什么人来搬东西。
童小兰他们来这，自然是为了“生意”。
胖子抖动着脸颊两边的肥肉。。
“三......三块？上次不是说好了两块钱一根吗？”
那厚厚的肥肉看起来就像两块弹性十足的果冻。
“这都是电厂那边卖的烟。出行费都要两块钱。你就说要不要吧。”梁琛掐着他的脖子。他大气不敢喘。
“我们......我们钱不太够。”
瘦子说。
童小兰啪地一声合上了手机翻盖。
寂静的器材室，那声音像是雷声般震在人的心口边。听着让人心虚。
瘦子被这么一声吓住了。不再敢开口。
在文井二中，童小兰和梁琛的名字没人不知道。
逃学，打架，一张接着一张的白布告。那象征着惩罚的印章，对于她们这种人来说反而是荣誉的证明。
他们似乎是一个代号，代表着这所学校在阴影中的另一个世界。让人联想起某些邪恶的存在。
梁琛倒是没有威胁对面的意思。只是那冰凉的手掌靠在后颈的那段时间。总让胖子觉得下一秒自己的脖子就会被扭断。
“要，要！”
胖子把夹杂着硬币的十几块放在梁琛掌上。他赶忙趁着这小段的自由时间退出了几米之外。等到钱脱了手，他反而心里踏实了不少。
“还差多少？”
“四块钱。”
梁琛熟练地从口袋中抽出打火机。抽出两根香烟。点燃一根，吸。随口吐出一口烟气。
“喏，不用还了，走吧。”
两人逃跑似地离开。
......
有人说过——学校实际上就是一个微型的社会。在这你能见到各种世态炎凉。
这里是一片丛林。羔羊与豺狼。食肉者与食草者。只有实力是唯一的通行证。成绩，名誉，金钱，暴力。这些都是实力。拥有实力的人就会受到追捧。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。
猛兽有着足以撕碎骨肉的利齿。他们以黑夜为生。躲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。讽刺着阳光与微火。
要在这所学校过得去。梁琛她们也未必非要只选择那一条路。
扮演乖孩子？做好学生？
大人们说的冠冕堂皇，到头来还不是要看试卷上的白底红字。
分数才是一切。所谓乖孩子。也只是能把满分试卷带回家的那一部分。至于听话还是不听话。好还是不好。这对他们来说根本无关紧要。学校如此，家长如此。
扮演恶人。追求那转瞬即逝的烟火。他们做了大部分人不敢做的事。
梁琛他们这条在别人眼里看起来的不归路。对大部分学生来说......是一条受人羡慕的道路。
这条道路终究是错误。但正因为错误，才会显得那么迷人。
梁琛把那支崭新的烟递给了女孩。抖了抖手里的饼干盒。脸上满溢着坏坏的笑。
女孩接过烟，她轻松地躺在器材室的坐垫上，想拿梁琛的打火机。但是想了一会又把这东西塞到口袋里。
“算了，戒了。”
“我靠？说戒就戒了？”
“嗯，他们老说这东西对身体不好，你也少抽点。”
“行吧。”
梁琛猛吸一口。他用手指掐灭的火焰。把那灰往自己衣角下边擦了擦。那衣服下满是这样黑灰色的污迹。
“今天上午我听人说了，你和那个转学生打了一架？”
童小兰冷不丁地说，她见过江七彩了。
那女孩子干净得就像冬日里没有感情的雪一样。近乎悲彻。
在文井二中。这样的学生只能用异常来形容。
因为这所学校从来没有出过所谓的“高材生”。即使是成绩最好的那位，在别的学校看来也只能是垫底的吊车尾。
你难道能从垃圾堆里捞出钻石不成？
“啧，提这干嘛。”
“我替你给人家道歉了。”
“啊？她？”
“嗯。”
“......”
“你别找她麻烦了，再挨罚就要退学察看了。”
“切。”
梁琛不屑一顾。短哼了一声。不过他并没有反驳童小兰的话。
他们从小在巷子里长大。打过的架比吃过的米还多。梁琛相信童小兰正如相信地球是圆的一样理所当然。
“我说，溜出去吧。反正快放学了。”
童小兰提议道。
“哦。”
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。随后翻着实验楼后边的围墙，往更深处的树林走去。
......
......
“刀他！刀他！”
“盖伦Q！”
“妈的！网怎么断了！”
“上两个钟！”
“来了！”
网吧内传来喊声，骂声，笑声。
烟雾缭绕。各种身上纹着龙画着虎人。头发染成黄毛白毛紫毛。他们叼着便宜香烟。骂骂咧咧，把垃圾酒瓶丢得到处都是。
那时候的网吧，给钱就进。什么人都有。
晚上七点半。她换上了平时工作的外套，悠闲地坐在了柜台后边。有时候帮别人开开电脑，送送饮料。没事的时候也可以自己打开来玩一会儿。
像是小卖部这种地方。有时也会雇一些平时没什么课空余时间赚外快的学生。时薪不用给的很多。一般会让那人在店里帮忙看着。这就是童小兰的日常生活。
她趴在柜台的电脑前，看着那些用不完力气的年轻人。抿了一口从冰箱拿出的酸奶。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。
几名有些面熟的低年级生走了过去，打了声招呼。童小兰挥挥手。估计是梁琛收的几个小弟吧。那家伙经常干这种事。
她打了打哈欠。又百无聊赖地掏出手机玩了起来。
日复一日。童小兰重复着同一种生活。
和别人不一样。她出来不会想自己为什么生在这里，长在这里。别人吃饱穿暖，自己却总得凑合。
实际上她也没空想这些。光是赚钱就已经花费了很多脑筋。
童小兰通关了一遍又一遍。不知什么时候，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。有一个声音从她身前传来。
“小兰。”
一个看起来瘦瘦高高的男人。长着一张沧桑脸。他留着胡茬。刘海大多遮住了眉梢。童小兰一眼认出了他。
“白龙哥。”
白龙原名叫白隆兴，大家都叫他白龙。
他的名字这里人都认识。从小他就在这条街上混，和童小兰他们一起长大。
“好久不见。”白龙一见面就笑着打了招呼。
“嗯。”
“最近怎么样？”
“还行吧。”童小兰想了想。“没暑假忙。最近都没怎么见到你。”
白龙笑了笑。
“要毕业了。有些事。”
他从冰柜里取出酸奶。慢慢悠悠地走。
远处，那高大的身影狠狠拍了拍梁琛的肩膀。两人笑着骂着 ，很开心的样子。
“小兰，来条红双喜。”
“哪种？”
“就普通那种。”
“行。”
童小兰从抽屉里摸出一条烟。掏出打火机。
白龙吐出一口烟雾。他看着那几个打游戏的。脸上挂着一丝笑意。
“小屁孩。一点都没长大。”
“他就这样，不过找到事做了现在好一些了。而且......也幸亏白龙哥。”
“谢什么？”
“没有白龙哥，我们也没办法在这里。”
童小兰的工作说到底是白龙介绍的。多亏了他，自己得以在这小小的网吧落下脚。她真的很感谢白龙。甚至把他当做哥哥来看。
白龙摆摆手。“这是你应得的，不算我。”
“哪里。”
或许在男人心目中，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。但女孩看来。他就是那寒冬中的送碳人。
白龙没有说话。他只是狠狠地吸了一口烟，然后随手丢入了烟灰缸。
“就你嘴甜。”
男人挠了挠童小兰的小脑袋。
“不过看到你们这样我就放心了。我也走的安心。”
“已经到了时间吗。”
“嗯，下星期六的火车。去空果市”
男人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。脸上一直挂着轻松的笑容。
在童小兰心目中，白龙一直是他们的领导者。他都走了，对童小兰来说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感。
白龙已经很久没来网吧了。她知道他这次是特地来看他们。他要离开。说不准什么时候再回来。那这一次可能是永别。
童小兰不免有一些伤感。
“噗。”白龙笑了。“好了，我又不是去打仗。别露出这种表情......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。其实我在空果那边找了个活干。下个月上任。他们让我读大专，我没去......”
“......”
“害，不说了，其实我这次来还是有另一件事。”
白龙从口袋中摸出一张照片。把话题转开。
“我给你介绍个人。”
童小兰看向这张照片。
照片上是一个男人。确切的说，是一个比童小兰稍大一些的高中生。
“这是？”
“认识他吗？”
童小兰仔细看去。那人穿着一身奇怪装扮的制服。不知道那是不是校服。通体漆黑，内衫用名贵的毛发编而成。领口有向前金边的徽章，上面还刻着一行看不懂是什么的英文字。
如果这是一件校服。那这件校服跟童小兰见过的任何一所学校都有很大的差别。一看就不是一般人能读得起的学校。
这还有可能是国外的学校。
“不认识。”
“知道南家吗？”
“南家？”
“嗯。就是那个最近都在报道的生物工程企业。那个企业就是由南家经营。”
童小兰有印象。前几天看新闻的时候瞥见过关于这家企业的报道。据说是这家公司最新研发了一种跨世纪的技术。遭到了国内外很多媒体的关注。
可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？
“走之前，我想把他介绍给你。他叫南云飞，是南家的二少爷。”
“......”
“八年前，他曾经和我是朋友。但因为家庭关系，他没读完初中就被送到了国外进修去了。最近得知他有回国的消息。我就联系上了他。我想请让他帮我个忙。”
“帮忙？”
“嗯。是帮你。就是那件事。”
那件事......
“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。他那边已经同意了......当然，是看在我们几年前的交情上。”
白龙转身往门外走去。
“噢，对了。还有一件事。最近电厂那边不太平，你们最好注意点。”
说完这句话。白龙是真的离开了网吧。
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。门外除了灯火通明的烧烤摊，附近的店家已经陆续拉上了门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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